《紙虎木馬》藝術家專訪
PAPER TIGER WOODEN HORSE《紙虎木馬》
BananaJam Space (深圳)
藝術家:陳天慈 (Ivy T.C.Chan)
專訪記者:Clara Ren (Divine Studio)
香港,2016
自2016年12月11日BananaJam Space 預展成功之後,我們就本次展覽的藝術展《紙虎木馬》,其中《直嗎?》(行爲藝術)作者Ivy做一期專訪。
以下是我們的采訪:(記者提問簡稱為C,Ivy回答簡稱為I)
C: 請問你三年前爲何選擇就讀切爾西藝術與設計學院呢?
I: 「當時我在聖馬丁藝術學院就讀預科,分別去了參觀切爾西和聖馬丁的校舍,覺得切爾西的氛圍很好。和聖馬丁不同,切爾西的本科純藝不會分專業,課程教學的方式很有彈性,讓學生能夠在沒有太多限制的環境之下,有充分的時間和空間去探索自我,專心創作。相比而言,當時聖馬丁的校園氣氛令我感到神經緊張,會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壓力,所以我毫無猶疑地選擇了切爾西。」
C: 你在聖馬丁讀就預科的時候主攻了什麽專業?
I:「在預科的時候我嘗了不同媒體,分別有2D(繪畫)、3D(雕塑)、4D(攝影媒體)、和XD(混合媒體) 、四個專業,並選擇了主攻雕塑。剛開始時,我對空間和立體的東西很感興趣。預科開始半年後我集中研究幾何圖形,試驗如何利用規律和不斷重複一個形狀去構成視覺和空間錯覺。」
C:可以分享一下你在本科學習純藝的過程嗎?
I:「從預科畢業到本科之后,我延伸了當時預科研究的紙雕,利用紙和切紙的方式不斷重複製造立體幾何物件。那個時候我沒有想像自己做紙雕有何意義,或者要呈現什麽形式,只是一心對紙、幾何圖形、和觀感錯覺有熱忱。偶爾,我會懊惱自己的創作基礎不夠具體,缺乏方向。漸漸我發現在不停重複製作同一件物件的過程當中,自己雖然有很多疑問,對創作依然沒有把握,但是有些問題就是沒有我們期待所謂的答案。你只需要每天不斷去做,不斷重複專心鑽研一件事,可能你就會慢慢了解當中的含義和重要性。」
C: 那你在什麽時候找到突破點呢?
I:「可能我從紙雕轉做攝影和行爲藝術算是個突破點吧。本科畢業前半年,有天我獨自在工作室凖備中期展覽,煩惱着如何用規律和邏輯編組抽象幾何圖形,又在思考怎麽從不同角度把過程拍攝下來,做得很沒有頭緒。當時我將照相機設在脚架上,一直在思考『直』、對稱的身體、空間組織、等概念,不自覺地在照相機前記錄自身很掙扎和無助的狀態。從那時起,我開始嘗試透過身體表現個人内心不自在和彆扭的感覺。」
C:你認爲獨自一個人或者和朋友一起,那種狀態能夠帶給你較强的創作靈感?
I:「兩個狀態都很重要。獨處的時候你可以很專注地去想、去做事情。同時創作也需要別人的參與和回應。透過對話和聆聽去吸納別人的意見,然後再與自己的想法做比較,不斷改善。在創作中不單單僅僅是你個人,我想,人家給你的回應更是重要的。但這並不是指你需要做一些事情去迎合別人的想法,而是你需要去保持一個内在和外在的平衡。」
C:『直嗎?』這個作品想表達的是什麽?
I:「生活中,我一直有強迫症的傾向,想去控制和改變身邊的事物,但同時又不能過分影響其他人的生活空間。於是我經常內外與自己掙扎。比如說,我内心很想去糾正遇見覺得錯誤或不整齊的事情,可是別人不一定有同感。就算你打從心底把不對的調整為正,每個人的標準有別,正可以是歪,歪的也可以是正。那該如何找到平衡點呢?我母親一直以來有背痛的問題,時常詢問別人她的身體姿勢是否正確,特別經常問『我站得直嗎?』、『我坐得直嗎?』、『我躺平了嗎?』。我知道她希望透過別人的眼睛,判斷自己是否有改善身體姿勢。同時她的提問讓我反復思考,如果別人回答『直』或是『不直』,然而我覺得並非如此,或者提問者依然感到身體不正直,那該如何是好呢?我想『直嗎?』這個行爲藝術是在反思如何定位每個人内心的直線吧。」
C:你畢業論文的題目是什麽?
I:「『人作為有自我存在意識的獨立個體,如何受到垂直感影響自身的觀感意識,以至於牽動每個人主觀判斷的立場呢?』 ( “How does the sense of verticality play a role in one’s perception of their self as a legitimate self-conscious being?” )。我一直有習慣去觀察別人和身邊的事物,決定它們正直與否。然而,我時常無法做到客觀判斷和思考,因為内心早經覺得某個姿勢或方向才是直的。因此我亦會想挑戰内心對『直』固有的看法,嘗試去問自己爲何有此判斷。比方説,(指著桌上一個水瓶)你覺得這個瓶子直嗎?」
C: 直的。
I:「你是透過什麼去感覺它是直的呢?」
C: 這個瓶子的中軸線是直的。
I:「 雖然這瓶子的邊形沒有直線,但你能憑直覺判斷這瓶子的中軸線是直的,所以得出瓶子是直的結論。藉著每個人心中的那根中軸線,我們可以靠身體的感觀比較外在的東西,做出判斷。不知你曾否有過這樣的體驗,就是身處於一個表面看起來很正常的環境,卻是莫名感到空間有異常,卻又説不出那裏不對勁。比如說,有個綫條歪掉的空間,一個人在裏面走動,你看那人身體雖然正直但也可以像似是歪的。這是因爲人的判斷能力必需依靠相對的事物作比較。當你身處的環境與你身體所感受、所看到的不相符,你可以質疑自己,也可以質疑除你以外的人和物。如果你周圍的東西全是歪的,所有人都在告訴你,你存在於不直的狀態裡,你會因爲外在的評價認爲你是歪的而否認自我嗎?還是說你該站在自己的立場告訴自己其實你是直的,然後排除外在的影響因素?—— 你的中軸線定在哪裡?從何來?假設如果今天這個水瓶擁有自我意識,它又會覺得自己是直的嗎?」
C:面對著人與環境、内在與外在、主觀和客觀、等掙扎的問題,你又會如何看待?
I:「人雖似一個獨立個體,但不能與世隔絕,無視一切外在的聲音。環境可以干擾你的思維,與此同時,多接觸不同領域的事物也能鍛煉出一個更全面的人。我相信環境會影響人,可是人有更堅挺的意志不成為隨風搖擺的稻草,隨波逐流。當然,此事知易行難。」
C:你希望觀眾從你的作品中有何體會?
I:「我覺得看藝術是一種非常個人的經驗。透過身體作爲我創作的媒介,我希望用問問題的方式傳達『直』這個概念,讓觀眾思考和探索人體的各種形態與可塑性。當你在看別人的身體,同時你亦能從他人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。我想『什麼是真正的直?』這個問題背後並沒什麽答案可言,反而它是在推動我們去探討更多問題,開通我們去用多角度思考。」
C:你在進行行爲藝術的過程中和不同人配合是什麽的感覺呢?
I:「我做行爲藝術都是沒有預先做彩排。一般我會給參與者一些很簡單的指示,譬如『走、站、坐、躺』,讓他們在進行行爲藝術的時候,以他們自己理解的方式去呈現身體的動態。過程中,我會移動那些參與者,在無聲的狀態下互相配合,然後呈現一種生活當中人與人之間不常見的相處方式。我目的是要讓每個人感受他們的存在感,然後交流一種默契,就像一人躺下,另人站起來,這個人坐下,那個人又開始走動。這些都是在沒有安排或設定的情況下,自然而然地發生。 講到與不同參與者合作,我覺得很有意思,也很感謝每位願意和我配合的人。我記得有一次我正要去移動一個女生,當我把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,我感覺到她身體有一股抗拒被移動和一絲不滿的情緒。但同時她又有配合我,順利完成那次行爲藝術。我只能説,做行爲藝術的感覺很微妙,因爲每一個人對空間和距離的感官都不一樣。而他們各自獨特的磁場,啓發了我去嘗試做更多行爲藝術。」
C:最後想問一下,你從倫敦回到香港創作,有什麼感覺?
I:「剛回到香港的時候我覺得有點落寞,用了好一陣子才把狀態調整過來。不過參與了是次BananaJam Space的展覽,給了我一種在沙漠中遇到綠洲的感覺,找回創作的知覺。」
十分感謝Ivy對本次採訪的支持。也十分感謝Ivy參與本次當代藝術展覽。本次專訪由BananaJam和Divine工作室提供。